又過數日，隨著遠處火山後雲氣升騰，決戰之日終於到來。

大牢王一身嶄新的黃金鎧甲，提著一把大環刀，傲立雲頭，靜靜的等著。

此時的真石，剛剛從火山挖了一堆泥漿回來，在河道裏略略洗了手，便提著陌刀迎著大牢王而來。

大牢王看著真石，不禁得意非常。這真石，此刻正是衣衫襤褸，骯臟不堪，連日勞作，已是瘦骨嶙峋，臉上也略略範著紅暈，正是中了妖瘴之毒相。

草原上，各族齊聚，仰望著半空中這看似一邊倒的兩個對手。

真正引起大牢王註意，或說警覺的，卻是禺戎王。

今日禺戎王一改平日裏老弱之氣，著一身紫金鎧甲，手握一根齊眉大棍，傲然站立。身後還有一群猿猴，皆高大威猛，全副鎧甲，神采奕奕。

“這老不死的把一身白毛剪了，還想冒充孫猴子麽。”大牢王心下暗罵，卻不得不留心著禺戎王的一舉一動。

真石握著陌刀，擺了一個守勢，大牢王見狀冷笑數聲，也不多話，撩起大環刀，便沖了過去。

大牢王主攻，真石主防，二人纏鬥了數十個回合。

突然真石招式一變，渾身黑氣繚繞，猛攻起來。隨著真石變招，火山上空的圓鏡也益發光亮起來，照得草原上一片光芒。猿族和一些小族的妖精們，忍不住喝起彩來。

二人勢均力敵，你來我往，又鬥了幾十個回合，不分勝負。

此時真石的招式卻越來越慢，明顯體力不支，漸漸落於下風，而圓鏡也隨著漸漸暗淡下去。

真石屢次身陷險境，圓鏡也一閃一滅起來。不少觀戰的眾妖驚呼連連，不知是擔心真石，還是擔心圓鏡。眾妖心中皆有一絲不詳之感，深怕真石一旦被殺，圓鏡也會一起消亡，妖界重又回到黑暗一片。

這正是這些日子，真石花費大量時間在圓鏡上的原因。

除了高低遠近，真石更多的是以氣海內的妖氣，註入圓鏡中，用以控制圓鏡的光芒。老道曾說過，將自身安危，寄托於眾妖憐憫之心，太過危險，因此真石便想到將圓鏡與自己的生死連接在一起。眾妖畏於大牢王的淫威，可能並不在意真石的死活，但若沒有圓鏡，便沒了雪水，沒了日月花草，眾妖必定萬萬不肯的。

大牢王也察覺到圓鏡的變化與真石的聯系，心下大喜。沒了圓鏡和雪水，他又可重新掌控這個妖界。見真石漸漸不支，更是展開猛攻。

真石每次總是慢了半拍，被大牢王連連逼退，險象環生。

大牢王將真石逼到一處山腰，真石退無可退，突然一聲狼嘯，帶著不甘與憤懣，在草原上遠遠的傳了出去。

大牢王心中得意，正要痛下殺手，猛聽得背後傳來陣陣狼嘯。整個狼族俱在仰天長嘯，而且這嘯聲，還在快速移動中。

警覺的轉過身，發現遠處，狼族的身影正在飛快的向牛頭殿後面的幾座木屋沖去。

“大膽！這是要造反啊！”大牢王的兒女均在那裏，哪能不急，剛想動身，卻被禺戎王與一群猿族親兵擋住去路。

“大牢王，”禺戎王開口了：“真石對妖界有恩，今日若能放他一條生路，我等便當什麽事也沒有過，一切都如以往一般。”

“若是我不答應呢？”大牢王冷冷的道。

“你我也就在伯仲之間，若我與真石聯手，你還有多少勝算？何況你兒女還在我手裏。”

大牢王冷笑道：“你有幫手，難道我手下皆是吃素的麼？”

禺戎王也冷笑道：“你若沒料到我今日之舉，那你更不會料到你的那些手下還真是吃素的草包。不如你自己瞧瞧吧。”

禺戎王閃開一邊，大牢王定睛一看，不禁大吃一驚。

除了自己的兒女，一群屬下，皆被數百狼族圍了起來，牛頭殿周圍還有數百猿族，排列整齊，與自己的數百牛頭親兵刀槍相對，劍拔弩張。就連平日裏與牛族交好的一些妖族，此刻也作了壁上觀。

禺戎王道：“圓鏡之光華與我妖界各族至關重要，若大牢王執意當著所有妖族，殺了真石，就不怕禍起蕭墻麽？大牢王今日放了真石，他也出不了妖界，妖瘴之毒過不了幾日，便可要了他性命。屆時圓鏡即便滅了，也怪不到大牢王頭上。”

大牢王見地面上，所有的妖族，俱是憂心忡忡的樣子，跪倒在地，對著圓鏡連連叩頭，略一思索，便說道：“要我放了他也可以，可你得拜我為王。”

禺戎王猶豫片刻道：“我可拜你為王。可小女已許配真石，我可無女嫁你了。”

大牢王道：“這個無妨，我還怕你派猴女刺殺於我呢。”

禺戎王又道：“真石所留圓鏡，水道，蛟王宮，皆不可破壞之。”

大牢王道：“蛟王宮本對我無用，圓鏡水道亦可為我所用，留著更好。”

禺戎王道：“那便請大牢王回牛頭殿罷。”

大牢王道：“我要你當著眾妖的面，行跪拜之禮，尊我為王，我便放過真石。”

禺戎王道：“待大牢王舉辦妖王大典時，再跪拜不遲。”

大牢王道：“到時你又稱病不來，我如何信你？要拜便今日拜罷。”

禺戎王沈默良久，突然單膝下跪，高喊道：“恭請大牢王回宮！”身後一眾猿猴親兵略為猶豫後，也緩緩下跪，附聲道：“恭請大牢王回宮。”

大牢王得意的轉頭往往真石，高聲說道：“我明日便接了菡萏過來侍寢，你若要死了，且記得告訴本王死在何處，本王好替你收屍。”說罷哈哈大笑，往牛頭殿而去。

曲終人散，草原上各個妖族漸漸散去，又恢覆了往日平靜。

魅族村中，族長看完了這出戲，長嘆一聲，對身邊的侍女說道：“扶我回屋裏去罷。去把大長老叫來，我有事與他說。”

真石神情落寞的回到蛟王宮前，只見香桃一人在殿前等待。

真石上前道：“委屈你父王了，替我好好謝謝他。”

香桃道：“大王日後重返妖界，擊敗大牢王，才可為父王一雪前恥。”

“一雪前恥麽。。。”真石喃喃自語道，老道的話猶在耳畔：“願大王勿忘今日之恥。。。。。。唯有自身強了，才是真的強。”

“大王如今要往雪山去麽？”香桃問道。

真石見香桃如此問，便有心問道：“你要隨我一起麽？”

香桃沈默片刻道：“父王衰老，族中事務繁多，我便在此守著父王和蛟王宮，等著大王回來。”

真石略略點頭，心道：“你等的只是妖王罷了。”

此時，又有狼族，鹿族和一些小族之妖，上山來拜見真石。

真石一一謝過，又交代了好些事情。

將眾妖送下山時，正巧遠遠的望見，還在白布高掛的魅族村子裏，擡出一頂裝飾華麗的大紅轎子，尤為顯眼。一群牛族打扮的隊伍正在敲鑼打鼓的開道，喜氣洋洋的往牛頭殿而去。

“大王。。。”香桃剛開口便被真石擋了回去：“你也去吧，我且與丞相說些話。”

“大王一定要回來，臣妾。。。會一直等下去。。。”香桃說完，姍姍而去。

真石撫摸著墓碑，輕聲說道：“丞相的妙計看來終究是失算了。若是我們還在嶗山之上，清玹掌門，姥爺，菡萏，杏兒，每日裏練練功，打鬧說笑，是有多快活。可如今，掌門歸隱，杏兒歸族，菡萏嫁了旁人，姥爺也不在了，真石又是孤身一人，不知該往哪裏去。真真是白忙一場，卻為他人作了嫁衣裳。早知今日，何必當初。”說著說著，禁不住潸然淚下，一人在墓前大哭起來。

牛頭殿那裏越來越熱鬧，鑼鼓喧天，聲音傳到了草原上的各個角落。

蛟王宮自然也不例外。

真石實在不願去聽，更不願去想牛頭殿內發生的一切。只好匆忙擦了眼淚，草草收拾了一下，被迫離開了這片傷心之地。

在圓鏡前叩了三個頭，告別了娘親。真石在雪山上看見了自己孤獨的影子。忍不住去想，卻又不敢去想，心中不住陣陣抽痛，不由飛得慢了許多。

過了許久，才飛抵雪山的盡頭，再往前，便是一片虛空。

圓鏡光芒也照射不到的這個角落，寒風呼嘯，陰暗深沈，茫茫然不知有幾百裏。真石不眠不休，禦著飛劍來回尋找凡人屍首的蹤跡，或者一丁點有人居住過的痕跡。

累了，便挖個雪洞，裹著大氅卷縮著囫圇睡上一會。餓了，便抓兩把雪，就著冰冷的幹糧咬上幾口。

有時睡著睡著便哭醒了，有時吃著吃著便哽咽了。

在天上飛了幾十個來回，一無所獲。真石便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尋，每處洞穴，每個深溝都不放過。

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夜，真石幹糧斷絕，終於不支倒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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